找回密码
 立即注册
搜索
查看: 17404|回复: 0

榆皮面,压饸饹

[复制链接]

40

主题

158

回帖

444

积分

中级会员

积分
444
发表于 2023-12-11 07:54:1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榆皮面,压饸饹
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对于生活在农村的孩子们来说,没有什么玩具。那时的童年,简单而纯粹,一堆沙土、几根木棍、数枚玻璃弹珠儿,也许就是他们快乐的源泉,更别说折纸枪、做弹弓、滚铁环了。记得小时候,经常和伙伴们玩游戏,两人背靠背、手臂互挽、交替着背起落下,嘴里欢快地喊道:“背糕,拿糕,榆皮面,压饸饹。你一碗,我一碗,剩下一碗做饭饭儿。”
“榆皮面,压饸饹”的游戏,流行于冀西南行唐农村一带。背糕为何物,不得而知,也可能是“背高”的误音。拿糕,有的地方也叫“团糕”,是北方农村较为普通的面食,多用玉米面或荞面再掺点榆皮面,搅拌糗制而成,大凡经历过以前那个以粗粮为主、定量供应粮食年代的北方人,多数都吃过。而榆皮面饸饹,则又是一种常见的传统面食。
饸饹,古称“河漏”,多用荞麦面制成,比较固定的说法是荞面饸饹。元代王桢《农书·荞麦》有:“北方山后诸郡多种,治去皮壳,磨而为面或作汤饼,渭之河漏。”荞麦是我国古代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,北魏《齐民要术》、唐代《食疗本草》和宋代《嘉祐本草》等典籍中,对荞麦的栽培技术、食用方法和食疗作用等,均有详细记载。
头伏萝卜二伏菜,三伏有雨种荞麦。在古人眼里,荞麦地绝对是优美的田园风光,北宋韩琦有:“雪铺荞麦花漫野,黛抹蔓菁菜满畦。”唐代诗人白居易曾用:“独出前门望野田,月明荞麦花如雪”,来赞美荞麦开花时,朴实无华、剔透似雪的本色。荞麦红梗绿叶,花开如雪,生长期较短,霜降前后即成熟,就像儿时歌谣里的:“头戴珍珠花,身穿紫罗纱。出门二三月,霜打就回家。”小时候,母亲给我们兄弟俩出谜语:“三块瓦,盖座庙,里头住个白老道”。我总想早点知道谜底,就央求母亲提示谜底离什么近呀?母亲打趣说,离你们睡觉的枕头近。那时候,乡下家家户户的枕头里,大都是填充荞麦皮,也有用谷秕的,我这才恍然大悟,抢答说是荞麦。
荞麦脱壳碾成面,可以用来糗扒糕、做面条,特别是掺点榆皮面压饸饹,色泽黑亮,圆溜细长,口感爽滑筋道,越嚼越香。再浇上做好的四喜卤、西红柿鸡蛋卤或肉臊子炸酱,也算是一种颇具特色的地方风味小吃了。在我的家乡,人们习惯把娶媳妇儿饸饹,称为“四喜饸饹”。浇冒的“四喜”卤,说白了就是用猪肉、豆腐、白菜、粉条、蒜薹、海带等诸多食材,一块熬炖的杂烩菜。之所以称其“四喜”,或许象征着古人久旱逢甘露、他乡遇故知、洞房花烛夜、金榜题名时的人生“四大喜”,就像“四喜丸子”寓意人生的“福、禄、寿、喜”四大喜事。
榆皮面的出现,其实是旧时穷苦人家,吃不起小麦白面的一种无奈选择。在食物匮乏的年代,砍伐榆树时收集些树皮,来做食品添加剂,大抵还是可以承受的。上好的榆皮,多出自壮年榆树,树过老或过小,榆皮的质量和黏度都不够。每年的春秋两季,是收集榆皮的最佳时节,其余时间榆皮不易剥下来。伐倒榆树后,用锤子、斧头反复击捣树干,榆皮就会乖乖松脱,再将贴近木质部分的嫩皮,用镰刀刮下来,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,挂起晒干后,置阴凉处保存。等需要榆皮面时,再将这些树皮掰成指把长的小节,拿到石碾上反复碾压,用细马尾箩一遍一遍地筛,筛出来的细面儿,就是“榆皮面”了。也有人专门去刨榆树根,用根皮碾出来的榆面,又白又黏,当然压出来的饸饹,成色要好得多,可根皮榆面毕竟产量极少,也就是尝个鲜而已。榆皮面做出来的食物,天然带着一股榆树的清香,颜色也是比较原始的棕褐色。而榆皮面的用途,在我的印象中,似乎就是专门用来糗拿糕、压饸饹、蒸红薯面窝头。像玉米面、高粱面、豌豆面、红薯干面之类的五谷杂粮,其实都可以用来压饸饹。只不过相对于小麦面粉而言,黏性不高,筋度也不够,极易断掉,需再掺点榆皮面,使其变得柔韧筋道,要不下锅煮后,会断成一节节的“饸饹头儿”。
饸饹不是用刀切出来的,需要用到一种叫“饸饹床”的特制工具。北魏贾思勰《齐民要术》记载“河漏”做法,把牛角钻六七个孔,孔可容粗麻线通过,放在汤锅上,置面于牛角中,挤条出来即成。后来逐步改进为专用工具“饸饹床”,一直沿用至今。“饸饹床”就像粗条凳形的木架子,在木架子中间位置,掏出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形通透孔洞,底部嵌有钻着筛子样细孔的铜板。架子上带着根木压杆,用榫卯形式固定个圆杵,粗细与孔洞差不多,其位置正好与之相吻合。现如今的农贸市场上,也有一种简易的塑料或不锈钢制品,利用螺旋原理将面团挤出,但根本无法与农村那种,四五十斤重的“饸饹床”相比,口感差得太多了。
尽管已经过去多年,但小时候压饸饹的场景,依然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。将荞面按一定比例掺点榆皮面,搅匀和好后略醒一会儿,再揪成面剂子。把“饸饹床”架在灶台的大铁锅上,等水烧开后,再把醒好的面剂子揉成圆柱形,塞入“饸饹床”的圆孔中,接着两三个人用力压木杆,一根根饸饹就从铜板的细孔眼里,接连不断挤压出来,落入滚沸的铁锅。煮饸饹最讲究火候,时间短了怕夹生,时间长了易煮烂,用我们家乡话说,就是要“锅开压饸饹,开锅打凉水”。不过,也有人喜欢吃那种直接捞出来、不过凉水的“黏头饸饹”。
趁着农闲时节,人们喜欢仨俩成群,结伴赶庙会。“荞面饸饹浇肉汤,赶集过庙充饥肠”。庙会上,人们最喜欢吃的就是路边小摊的荞面饸饹、带腥麻糖和缸炉烧饼。所浇卤汁,多为提前做好的豆腐肉沫炸酱,加入些许韭菜、芫荽、酱油醋,再淋上点小磨香油提味,也可以再来一盘猪肉焖子、蒜泥扒糕或腐竹花生米,呷上几口小酒佐餐,简直不要太享受了!难怪元代诗人许有壬,在吃荞面饸饹时感慨道:“坡远花全白,霜轻实便黄。杵头麸退墨,硙齿雪流香。玉叶翻盘薄,银丝出漏长。元宵贮膏火,蒸墨笑南乡。”
在北方农村,乡亲们办红白事、老人寿诞或小孩满月,特别是村里赶庙会、唱大戏,都要吃饸饹的。每逢村里娶媳妇过喜事,大灶上有人负责和面,帮厨的专门压饸饹。压饸饹,绝对是个体力活儿,一般由两个人负责按稳“饸饹床”,另外两三个人抬着压杆使劲压,力气小的干脆直接坐在压杆上。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、吭哧用力,随着“吱呀呀”一阵响声,细细白白的饸饹面,丝丝不黏,条条不断,任由锅里煮、笊篱捞、大碗盛,再浇上鲜香四溢的“四喜卤”,人们端着挑盘,脚步不停地一盘盘往外传,再加一句吆喝:“亲戚们都坐好喽!上饸饹——”一家过喜事,全村来捧场。亲朋好友、街坊四邻,坐席的、窜忙的、或站或坐,或者干脆蹲在墙旮旯,一个个吃得满脸油光,浑身热汗直流。
过去人们生活条件艰苦,加之压饸饹耗时费力,一年到头也不过吃上两三回。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,一些民间传统食物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现如今,已经很难见到农村那种木制的“饸饹床”了,临街的饸饹面馆,大都改成了机器床子,压饸饹几乎全是白面,荞面的很少见到,更别说榆皮面饸饹了。
“背糕,拿糕,榆皮面,压饸饹……”我的耳畔,仿佛又响起了儿时的歌谣。当我再次寻觅它们的时候,追求的不只是食物,而是青涩童年的美好回忆了。(文/西河柳)
回复

使用道具 举报
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立即注册

本版积分规则

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